尚书·书经

【原文】

 

既生魄，庶邦冢君，暨百工，受命于周①。

 

王若曰：“呜呼！群后②惟先王建邦启土③，公刘克笃前烈④。至于大王，肇基王迹。王季其勤王家⑤。我文考文王，克成厥勋⑥，诞膺天命，以抚方夏⑦。大邦畏其力，小邦怀其德⑧。惟九年，大统未集⑨。予小子其承厥志⑩。厎商之罪，告于皇天后土、所过名山大川⑪，曰：‘惟有道曾孙周王发，将有大正⑫于商。今商王受无道，暴殄天物，害虐烝民⑬。为天下逋逃主，萃渊薮⑭。予小子既获仁人，敢祗承上帝，以遏乱略⑮。华夏蛮貊罔不率俾。恭天成命⑯，肆予东征，绥厥士女⑰。惟其士女，篚厥玄黄，昭我周王⑱。天休震动，用附我大邑周。⑲！惟尔有神，尚克相予，以济兆民，无作神羞⑳！’”

 

既戊午，师逾孟津。癸亥，陈于商郊，俟天休命㉑。甲子昧爽，受率其旅若林，会于牧野㉒。罔有敌于我师，前徒倒戈㉓，攻于后以北，血流漂杵㉔。一戎衣㉕，天下大定。乃反商政。政由旧㉖。释箕子囚，封比干墓，式商容闾㉗。散鹿台之财，发巨桥之粟㉘，大赉于四海，而万姓悦服㉙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既生魄，庶邦冢君，暨百工，受命于周：既生魄，即十六日。庶邦，指各个诸侯国。冢君，邦君、大君。暨，和，与。百工，指百官。命，政命。

②后：君后，指诸侯。

③惟先王建邦启土：先王，指后稷。启，开。建邦启土，建立邦国，开启疆土。

④公刘克笃前烈：公刘，周族的先公名，后稷曾孙。笃，厚实。烈，业。谓公刘能够笃诚前人的功业。

⑤至于大王，肇基王迹。王季其勤王家：大王，即太王，古公亶父，王季的父亲，文王的祖父。肇，开始。肇基王迹，谓古公亶父率领周人止于岐山之下，定都周原。王季，即文王的父亲。王家，指周国

⑥勋：功绩

⑦诞膺天命，以抚方夏：诞，其。膺，受。

⑧大邦畏其力，小邦怀其德：畏，畏惧。力，威力。怀，怀念。

⑨惟九年，大统未集：集，成功。大统，统一天下的大业。

⑩志：这里谓文王统一天下的遗愿。

⑪厎商之罪，告于皇天后土、所过名山大川：厎，致，获。商，商纣王。皇天后土，代指天地神祗。

⑫大正：大政，大事，指军事。

⑬暴殄天物，害虐烝民：殄，绝。天物，谓天下百物。烝，众，多。

⑭为天下逋逃主，萃渊薮：逋，亡，逃亡。萃，聚。渊薮，深水为渊，无水之泽谓薮。萃渊薮，比喻天下爱的罪人都奔逃到商纣王的身边。如同鱼类聚于渊，兽类集于薮。

⑮予小子既获仁人，敢祗承上帝，以遏乱略：仁人，谓太公、周公、召公这些贤佐。祗，恭敬。承，奉。遏，绝。

⑯华夏蛮貊罔不率俾。恭天成命：华夏，指中原，中国。蛮貊，谓少数民族。貊，谓北方少数民族。蛮，谓南方的少数民族。俾，从。恭，敬奉，奉行。成命，共同征讨商纣的天命。

⑰肆予东征，绥厥士女：肆，故。东征，即向东讨伐商纣王。绥，安。厥，其，代词。士女，古代对男女的称呼。

⑱惟其士女，篚厥玄黄，昭我周王：篚，即圆形的竹筐，用来盛物。玄黄，谓黑色和黄色的丝帛。昭，通“诏”帮助。

⑲天休震动，用附我大邑周：休，美，善。震动，震动民心。大邑周，周人自称。

⑳惟尔有神，尚克相予，以济兆民，无作神羞：克，能。相，相佐。济，渡，救助。兆民，谓亿万民众。无作神羞，谓莫使神受到羞辱。

㉑既戊午，师逾孟津。癸亥，陈于商郊，俟天休命：既，不久。逾，跨过，渡过。孟津，古黄河的额重要渡口，时周武王在此会八百诸侯。陈，布阵。商郊，商都朝歌之郊外。俟，等待。

㉒甲子昧爽，受率其旅若林，会于牧野：旅，指军队。若林，言兵士之多。会，会战。

㉓罔有敌于我师，前徒倒戈：前徒，谓前军。倒戈，指调转戈矛。

㉔攻于后以北，血流漂杵：后，后面的军队。北，败北。杵，舂杵。

㉕一戎衣：即一着戎装，即一次用兵。

㉖乃反商政。政由旧：乃，于是。反，废除。由，用。旧，商朝先王的善政。

㉗释箕子囚，封比干墓，式商容闾：式，车前的横木，同“轼”。意指凭轼而望，以轼而敬。比干，商纣王的叔父，著名贤臣，被纣王剖心。商容，商代贤臣。

㉘散鹿台之财，发巨桥之粟：鹿台，商朝的府库，存钱币之用。

㉙大赉〔lài〕于四海，而万姓悦服：赉，赏赐。四海，指天下。万姓，指众多的百姓。悦服，心悦诚服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在十六日，各个诸侯国的国君和百官都到周朝国都来接受政命，朝觐武王。

 

武王这样说到：“啊！众位诸侯！我的先王后稷建立邦国，开辟疆土，公刘能够厚实前人的功业。到了太王古公亶父之时，就开始建立王者的基业。王季能够后勤劳于王家。我的父亲文王能够成就先王的功业，承受上天的大命，安抚天下。大国畏惧他的威力，小国怀念他的仁德。文王在各个诸侯国归附的第九年辞世，统一天下的大业尚未成功。我小子姬发继承了他的遗志，把商纣王的罪行遍告皇天后土和所经过的名山大川。我说：‘奉行天道的曾孙姬发，将要大举征讨商朝。现今商纣王昏庸无道，暴弃绝灭天物，伤害虐杀百姓，成为天下罪人逃犯的魁主，商都成为罪人聚居的地方。我小子得到仁人志士的辅佐，愿意恭奉上帝的旨意，制止暴乱。中原和四夷没有不遵从的。我奉行上帝的大命，因而东征商纣王，安定天下的百姓。那些男女民众用竹筐装着黑、黄二色的丝帛来帮助我周王朝。上帝的美德感动了天下民心，因而归附我们大周国啊！希望你们众位神明，都能够帮助我，救助天下万民，不要使你们神灵蒙羞！’

 

不久，到了戊午日。周朝的各路军队都度过了孟津。癸亥日这一天，在商都朝歌的郊外，都布好了阵势，等待天明。在甲子日的黎明时分，商纣王率领他那些如同林木的军队，会战于牧野。商纣王的军队没有意愿同我们周师为敌的，前军临阵倒戈，来攻击后面的军队，导致商纣王的军队溃败逃亡，血流成河，甚至可以漂起舂杵来。

 

一次征讨殷商，就能使天下安定下来。于是，废除商纣王的暴政，恢复殷商先王的善政，释放被囚禁的贤士箕子，重新整修比干的坟墓，礼敬商容的里居，散发鹿台府库聚敛的财货，发放钜桥粮仓屯积的粟米，大肆赏赐天下，万民心悦诚服。